一
从前有一只小鸟，跟着它的爸爸妈妈离开家，来到了北方的栖息地。这里的水草地没有故乡的肥美，可是更为广阔，有许许多多别的鸟聚居在这里。
小鸟望着蓝蓝的天空，有种东西在它小小的身体里勃动，它想要留下来学习。
小鸟的爸爸拍了翅膀：
“不要我们陪你吗？”
小鸟点点头。
“那要好好与别的鸟相处哦。”
小鸟的妈妈想了一会：
“想家的话，就回来吧。”
他们道别后飞走了。
这只小鸟，走在鸟群中，个头很小，可是很醒目。有鸟儿跟它打招呼：
“你好！”
它略略呆了一下，也回答道：
“你好。”
也许它自己没有意识到，至少它看起来非常骄傲。
“你的羽毛很漂亮，可以跟你一起喝水吗？”
“谢谢，可是我不渴，我想要练习飞行。”
“可是你不想吃点小鱼吗，我请你吃。”
这时小鸟看见鸟群波动，只刹那间，成千上万只腾空而起。
“谢谢，下次吧！”小鸟扇起翅膀，去追那浩大。
它在空中找到一个位置，调整平衡，行进中，急转，上升，俯冲，……渐渐畅快。
“嘿你！向左一点！”有人冲它喊。
它来不及想，依言靠左。又一个急转，差点撞上旁边的一只。
降落的时候回头，那是一只黑羽毛的鸟，有修长的两条腿。
它也看它，扬起了头。
“我从来没见过你种鸟。”
“我来自南方。”
“你那样飞很危险。”
“我第一次跟这么多只一起飞。”
“第一次？那你……渴吗？”黑色长腿踱到小鸟近前。小鸟的眼睛里映着黑羽毛的亮光。
“恩。”
“你老是抢先，喜欢那么快吗？”黑羽毛把头贴近水草。后来的几个星期，小鸟认识了许多其他的鸟，它大多时候只靠近黑羽毛飞。
“那样接近风，很舒服。”
“可是跟群飞你需要协调与大家一致，你太想要自己的节奏了。”
“我知道，”小鸟啄了一只小蚌。“你不也总领飞吗？”
“我会自我控制。”黑羽毛惊走了几条小鱼。
“所以我贴近你啊。”继续啄。
黑羽毛愣了 。
“等我学会控制，我要去更北方，有很多高山的地方。我要穿越云层俯冲直下，与风一个节奏，听山的声音，听天空的声音……厄，我忘了，那是你的家 ，是吧。”
“恩。”没回过神来。
“恩什么，你知道的，对不对？”小鸟歪着脑袋看它。
“那你应该……好好学……”
又过了几天，草滩上的两只野鸭在聊天。
“那个黑家伙，领飞又变成刚来时那么疯了。”
“对呀，不过更快更稳了些。可是它同种的鸟都不能理解它呢，水鸟来栖息地不好好繁衍后代，满脑子什么高山，云朵上的天空。“
“跟它一起的那只小个子鸟也很奇怪呢，虽然学得很快，可是太骄傲。两只样子不一样的鸟老在一起不奇怪吗。”
“……”它们转头看见黑羽毛从旁边的草丛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小鸟，于是住了嘴，溜下了水塘。
谁也没有说话。
我是鸟耶，又不是鱼，为什么不能眷恋高山和云朵上的天空。黑羽毛想。
我骄傲吗，那我就是骄傲了吧。不能骄傲吗。小鸟想。
这样就奇怪了吗。两只鸟对视。
阳光照在草滩上，很温暖，小鸟低了头，眯着眼睛。
黑羽毛轻轻啄了它的颈项：“走。”
小鸟长大了，虽然看起来仍是个子不大的样子，羽毛眩目。
“为什么你最近不领飞？”
“我还要学习。”
“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学习控制，而且 ……”
“而且什么？”
“跟你飞，我觉得，很舒服……”
“……”
黑羽毛的种群要离开栖息地了。那天下午，告别的飞行。
“我可不可以问你。”起飞前，黑羽毛说。
“什么？”
“我和风，你更喜欢贴近谁……”数千对翅膀展开，拍打着。
“再见面的时候，我告诉你。”
小鸟从没有这样飞过，它教它的，它的骄傲与理想，表现出速度与节奏的完美融合。看不见黑羽毛却感受着它的存在，如同看不见风，却感受风的伴随一样。
到那一天我们还可以这样一起飞。小鸟对自己说。
突然，它感到一种异样的情绪一点一点地充斥身体。
黑羽毛渐渐远离 ，小鸟继续领飞。等它降落的时候，发现狂跳的心原来是空的。
北方，黑羽毛的故乡。黑羽毛一遍又一遍从云霄俯冲下坠，然后盘旋着绕在山间，失魂落魄地降在地面。终于有一天它冲上了天空却等不到它再落下来。
有只鸟说，我看见它向南飞了。
又过了几天，又有一只鸟从云霄俯冲下坠，然后盘旋着绕在山间，落下的时候大家看清了：小个子，但很漂亮 ，黑羽毛种群里的一只认得了它。
“你说它已经离开了？”栖息地，黑羽毛茫然地看着那一对水鸭。
等了几天，杳无音信。
对了，它说过不管去哪，最后都会回家的，黑羽毛想。去南方吧。
黑羽毛走的第二天，小鸟到了栖息地。
“你看起来很累，不要休息吗，而且，天气很不好哦。”水鸭说。
果然，上升时遇见了雷雨。
轰隆的巨响震得它身体发麻。
“很危险，不过可以穿过去。一直向上就可以。”小鸟想起黑羽毛的话。
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会穿过去。小鸟想。
闪电划亮天空。
我仿佛看见，你的眼睛。
它挥动着小小的翅膀迎着雷电而上。
南方。一只麻雀在吃粮店前掉的米粒，它看见树上有一只长脚的鸟，又黑又瘦，筋疲力尽的样子。麻雀好奇地上前。
“你是谁？”
“我，它叫我黑羽毛。”
“我从来没见过你种鸟。”
“我来自北方。”它想起第一次与小鸟相遇，顿了一顿。“我是来找它的。”
“它是谁？”
“它，小小的，很漂亮。”
“哦。还有呢？”
“有点骄傲，喜欢飞得很高，还很快。”
“哦。还有呢？”
“说话的时候，眼睛清澈得和椹蓝的天空一样。”
“哦，我知道了。”
“你认得它？”黑羽毛高兴起来，它的身体在发抖。
“不，可我知道它和你的眼睛一样。”
“是吗…..那么如果你见到它，你帮我告诉它一句话好吗？”
“你说，我去告诉大家，这里的每一只麻雀都会帮忙。”
这时，一个男子看见了黑羽毛，他跑开，回来的时候手里握了一把弹弓，几枚铁弹。
“…..就是这些吗，还有吗？”
“没有了。谢谢你……”
“蓬！”
小鸟在房顶上喘息，它的羽毛满是尘土，有一群麻雀在不远的地方叽喳。
“你是‘它’吗？”有一只问它。
“笨蛋，这样问不行。”另一只说。
“那你说怎么问？”
小鸟拍了翅膀，再往前就到家了。可是自己要找的人在哪里。
“你应该说，你认识‘黑羽毛’吗？
小鸟浑身一震，落回屋顶。
“我，我认识它！它在哪？”
“在哪？”一只问另一只。“在哪呀？”
“不知道，可是它有话要给一只鸟，是你吗？”
小鸟点头。
“那你听好了，它说：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只要你知道——
我每天看着天空的时候，都在想你。’……”
小鸟呆了很久很久，它飞的时候姿态和速度依旧让 麻雀们惊叹不已。
“那么骄傲的鸟，它在想什么呀？”
“反正不会像你，只想着米。”
……
你一直都不知道。从高空俯冲直下，风在耳边呼啸，小鸟默默地想。
天空听得到。
没有我，风没有意义……
没有你，我没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