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是封冻在霜花上符号。
我喜欢守在晨起的玻璃窗前,打探霜花里的世界。守着阳光,守着窗,冬季预订了一次欢畅的旅行。我知道它将离去,就在阳光温暖的注视中,我看到了它单薄的背影。
它背起自己小小的行囊,走进了别人无法企及的远方。
远方很远,在天气慢慢返暖的三月,在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其实一切都已改变的生命罅隙中,它走了,去了一个辽远的长上翅膀也飞不到的地方。我想,它可能是去了开满紫丁香花的彼岸;或者去守望越冬的麦田;或者去追寻雪地里曼延的炉火 ......
我在冬季消瘦的背影里看到了眷恋和不舍。它们在我模糊的视线中逐渐缩小成一个逗点。而我,喜欢在离黎明最近的地方,把它想象。
当黎明前的黑暗还有唏嘘的寒意,我曾在玻璃窗上封冻的霜花里找到了它。那时候它化装成一座城堡,或者是良田围屋的村落。青瓦飞檐,柴扉院落,一草一石,都被完整的表达。坐在这样的窗口,我不想念阳光。我怕阳光灼灼的注视,能融化我对霜花世界的想象。
思绪在飘着霜花香味的田野里行走,如一枚橘红的叶子游走在秋天金色的背影里。没有不开的花朵,鸟儿的翅膀飞满天空;没有流浪的脚印露宿在寒冷的街头;没有膨胀的欲望,发酵拥堵在飞鸟返回树梢的村口。路上,我看见鸟儿们仰着头站在顶部与天空交谈。远山,像画一样嵌立在树木的开阔处,湛蓝的天空蓝得像天堂一样。它那么大,那么干净,那么甜蜜。白云像沉默的智者在俯视脚下平整的湖面,倒影投落在水中,冰清透明。我想,天堂里的屋舍一定不会是尘世里的样子,不会随着光阴的流失而变得衰老斑驳。整齐化一的禾田一定不会育出荒芜的稗草,那里的友情也不会像被放得很高且布满裂痕脆弱的玻璃瓶......我迷失在窗户上开满霜花的世界里,它所描摹的那一幅幅田园生活的恬淡、安宁是我的向往。生活的温馨在它的世界里愉快的延伸----
记忆中,窗上的霜花,就像停留在怀里的童年。陈旧的静谧,遥远的温暖,曾被深情地勾画在霜花里。我手中冰凉的铁钉尖完成了一个孩童与世界的交流。手绘的花朵、山川河流、神话中的仙女、池鱼虫草,还有彼时眼里澄清的天空、云朵......都拉近了我与绘画的距离。那些以霜花为背景的创作,盛载了一个儿童最初对未来的张望,也带着我到了远方。
可是,一切都在静静地流失,就像我遗留在玻璃窗上美丽霜花的后面的寄托与梦想。时间的短暂,在阳光不经意的触摸之后,它融化了,飘散了,许多美好的希冀都幻化成一道到水痕,如伤口,划过我的心房。每到这个时候,我却偶得了失落后感悟,有如放弃和坚守,很多时候,放弃也更具有意义。
在霜花里的世界,蛰伏了追逐梦想的足印。在它千万次的消失与归来的背后,沉淀了儿时的我对艺术的追问。其回响与奔跑已经无法在斑驳的花格窗上再现了,但被汗水浸渍过的霜花,从未冰凉一个孩子挚爱绘画稚嫩的小手。那些被阳光风化散乱的作品和时下的绝尘而去的冬季一样,对我,只有无法逃离的记忆,都冰封在霜花烂漫的世界里。绽放成无数个临窗失眠的冬夜。
直到淡墨将世间空洞浮华的符号一一安放在薄薄的生宣纸上,这种恬淡和安静,这种挥洒和呐喊,都成了我想念的生活。
但我不是文字,无法给霜花写诗。因为霜花上镂空的想象,折射过创作的完美,也给人破碎。
霜花里的世界,依然距离着我的一生。
我想用一种低飞的姿势降落在开满霜花的世界里,哪怕是晨起时一盆炉火的驱散,或者是在一缕阳光下的毁灭,心灵家园的大门,仍是固执地朝着一个方向,一个与我的指纹重叠的方向。在玻璃的另一面,一次次被风干、濡湿。被寒冷驱逐的温暖,摇晃着傲慢的闪光与透明。与冬季里玻璃窗上凝结着水的谎言,从我的指尖,流入我的内心。就像一种想象沿着季节离去的甬道匍匐,毫无意义的坚持着更迭的快乐与忧伤。
没有哀伤。它被阳光温柔的环住,有尊严的生存在那段闪亮的日子里。没有告别,依然如羽似絮。从高处,从我的笔端,撒落一地。亦如清凉夜晚里的叹息,叹一口粗气,静止于黎明。
阳光,从初春的长夜里走出。冬,已经凋零。霜花的世界,只能蜷缩在一张张撒满碎银的熟宣纸上,看云飞霞舞,水起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