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好似还有一些冬的寒冷.站在院里,望着皎洁的月空,呼吸着晚空里清草混合着乡村泥土的味道,倾听着从厨房里传来的谈笑声.那夜,我的心里再一次被温暖填满,只为那默默坐在角落里一直微笑不语的父亲.
6年漂泊在外,当我再一次无助的有些疲累的时候,那个随时都能让我停留的家再一次成为我歇息的港湾.敲打着键盘,回忆着那晚,却不知感动地泪水早已溢满眼眶.我爱哥哥,我爱妈妈,更爱那个为我们这个家一直默默付出父亲.
那夜,小姨,二姨,小叔,在我们家吃过晚,都不舍离去,大家围坐在桌前谈论着曾经、现在、将来.或许我们家一直都有着这种力量,随时能把大家永远紧紧地凝聚在一起,只是以前我并不曾发现,此时不经让我想起小时娟姐最爱说的一句话:“总觉得在你们家吃饭都要香些.”
很小的时候就听妈妈、小姨、二姨她们说过,我那死去的父亲脾气是如何如何地不好；他如何如何地让我妈妈伤心；如何如何地用木屐打破了哥哥的头；如何如何在临死的时候是那样的紧紧地抱着我...
今夜,他们再一次谈起了我那死去的父亲.那时我两岁多,哥哥九岁多,父亲查出有食道癌,命不久已,那时他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硬要回到他的老家.妈妈恨他,恨他死也不留在我们家,妈妈说,他不想死后被火化,所以他要回去.他走了,在他的老家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离去带给我们这个家的有伤痛,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因为那时我们家家境贫寒,而父亲老家那边的亲人却挖空心思的想在伤逝上从我们家要走更多的钱.我迷糊地听着他们讲述的这一切,对我那死去的父亲,我并没有任何一点记忆,不过从他们谈论的话语中可以感到,因为父亲的离去,给我们家造成了很大的困窘.父亲老家那边的亲人为他购买了棺材,告诉我妈妈,棺材150元(实际棺材买成50元,当时是哥哥跟他们一起去买的,是哥哥告诉妈妈的),那时妈妈身上根本没有钱,就准备找大爷(父亲的哥哥)借钱,等伤逝办完了再想办法筹钱还给他们,但他们却死活不同意,非要逼妈妈大老远跑回家拿...父亲埋葬那天,我那可怜只有九岁的哥哥竟要被逼捧着一个装满黄土的大圆筛(黄土的重量至少有二三十斤重吧)走到山坡上父亲埋葬地方.讲到这里,小姨他们脸上早已愤愤不平；妈妈的心酸也浮现在了脸上；此时,哥哥脸上也有些愤怒.从他们的表情上、从他们的语气,我可以想象那天的记忆带给哥哥的是怎样的伤害...
对于已去逝的父亲,我没有一点记忆,所以不管他曾经带给了我们多大的伤害,我都不会怪他.我还要感谢他,因为没有他也就没有我和哥哥,是他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正当妈妈他们在热烈地谈论着的时候,我的目光突然注视到了厨房门边坐在角落里的父亲——我现在的父亲.我的心微微有些悸动,我和哥哥都不是他亲生,而此时他却微笑着坐在角落里听着大家谈论着我那已去逝的亲生父亲,他的心情会是怎样呢?为什么妈妈、哥哥他们都没有考虑一下他的感受,还在他的面前大肆谈论我那已逝去的父亲呢?他是那样的宁静,一直微笑着坐在角落里注视着大家,一直默默地听着大家的谈论,仿佛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那一刻,我真的被当时的场景触动了.有一段时间,我不常回家,父亲曾是那样地害怕我不再像小的时候那样爱他,害怕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等我长大了就会离开他.而那夜,他是以怎样的心态还从容地坐在角落里听大家谈论着我那亲生父亲呢?
凝望着父亲,我的思绪飞到了我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被同校高年级的女孩打了,父亲知道后愤怒地带着我找到了那女孩的家人,声色俱厉的告诉那女孩的父亲:“如果我再听说我女儿被打,我对她绝对不客气!”从那以后,那女孩再也不敢欺负我...
我清晰的记得十年前,我离家出走,午夜时分,当我悄悄回到家里,站在窗前,望着屋里的父亲正在抹泪,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父亲流泪...
六年前,我任性地离开家,要出去闯荡,父亲怒吼地告诉我:“你走,你敢走出这个大门半步,就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那一刻,我并不懂父亲在说出这句话时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所以我仍然头也不回地哭着走了,当时,我以为父亲不再要我了.一年后,我做好了被父亲拒绝和责骂地心里,回了家,却没想到,父亲不但没有责骂我,反而不断地重复问我:“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那时,我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含着泪静静地望着他......
“我们大哥,今天坐在那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小姨愉悦的问话惊醒了角落的父亲.
“哈哈哈...”父亲爽朗的笑声划破了夜空的沉寂.在那一刻,我从他的笑声里读到了幸福.他的笑我懂,他的沉默我也懂,在宁静的夜晚享受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谈笑氛围,看着子女陪伴在自己身边,早已胜过发表千言万语.听着父亲的笑声,我才想起,我已有好多年没有这样宁静地坐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谈笑了...
“父亲来了,我们家从草房变成了瓦房.”这是我在妈妈他们口中听到最多的对父亲的评价.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亲生父亲的好与坏,也不知道现在的父亲到底带给了我们家多少东西,但是,我知道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无论哪一位受到了伤害,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保护我们.望着已有些苍老的父亲,我早已思绪万千...
那夜,妈妈他们继续在谈笑,父亲继续微笑着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我则继续沉浸在这温暖而幸福的氛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