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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18]   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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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遗失了一个玩偶,捡的,在医院里。

妈妈说,那可爱的小东西自己长脚跑走了。但我知道,我的玩偶本来就有脚,要跑的话早跑走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医生护士们都说没看到我的玩偶,妈妈还买了个毛茸茸的大狗给我,说是代替玩偶陪我睡觉。

这怎么能代替呢?
妈妈真傻。

于是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总觉得那个可爱的小东西会从窗子外爬进来,然后转进我的被窝,躲进我的怀里。又或者,直接从大门进来,跳上我的床,坐在我的枕头上,第二天天亮我就能第一时间发现它。

昨天,下雨了,小东西没伞,大概是来不了了。
今天,起风了,小东西太轻,怕被吹走,也不会回来了吧。
明天,也许是满天的星星为它指路,它就会一路小跑着赶回来。

我就一直等着,等着天空被星星占满的夜晚,等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到我的枕边。

给我治病的那位年轻的医生,每天早晨都会笑咪咪的很温柔的对我说,你还是睡一会儿吧,休息好了病才会好,病好了才有精神去找回我的玩偶。
我觉得他好啰嗦,难道他不知道,我的玩偶会自己回来吗?
如果我去找了,就表明我根本不信任我的玩偶。我才不要那样。

我偷偷的把自己的一条蓝色手帕给剪了,大小刚好可以做一件玩偶的衣裳。我把那只毛茸茸的大狗尾巴上的毛线也剪了,那种深棕色刚好可以给我的玩偶弄一顶假发。
我很快乐的忙碌着,妈妈静静的陪着我,一直在微笑。

衣服已经做了3件,假发也捆了2个,我的玩偶依旧没有出现,我有点害怕了。
会不会是它找到了新的主人?
还是它被逼着做了别人的玩偶?

难道是别人做的衣服比我做得好看,所以玩偶决定留在别人家了?
看着自己手中小衣服,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一直在身边妈妈急了,赶紧安慰我。又急忙唤来了医生。

护士给我打了一针,冰冷的针尖转进我的皮肤时,我觉得自己的眼泪也瞬间冻结了。

睡梦中,我独自步行在陌生的空间里,盲目追寻我遗落的东西。我分不清这里是白天是黑夜,抬头只是看到猩红色的天空,没有云彩。
我努力的回想自己遗失了什么,心中的慌乱让我怕得发抖,我喊不出声音,头痛的像要炸开,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我听到了自己倒在地上身体破碎的声音。眼前的猩红渐渐变暗,直到一片漆黑。

一阵熟悉的哭声,打扰了我的睡眠。
它哭得很小声,但每一个音调都重重的砸在我心里,打乱了早已渗透的孤寂。

再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依旧是一大片雪白,消毒水的味道侵入我的每个细胞。
枕边空档档的,我的玩偶还是没有回来。

妈妈担心的眼神一直围绕在我身边,就像我会突然从她眼前消失一样。无论我干什么她都盯着我,我甚至怀疑就连我睡觉的时候,妈妈的眼睛也没闭过。

我很不高兴妈妈的这种行为,如果她一直这样守着我,我的玩偶是不会回来的。我的小东西只会在我独处的时候才会开心的回到我身边。

所以我开始表现出对妈妈的厌烦。说讨厌的话。摔东西。大声地吼叫。

每次我乱发脾气的时候妈妈只会流泪,却寸步不离。
我没办法了,也累了。

再后来,我就抱着侥幸的心态,想着我的小东西会不会趁着妈妈上厕所的段暂时间,‘嗖’的就回到了我怀里。
一切都是我自己在想,我的玩偶依旧没出现过。

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在恶化,但是却没有实质的感觉。
痛的时候有止痛药,睡不着的时候有安眠药,情绪激动的时候有镇静剂。
所有的一切他们都给我安排得好好的,我只要伸出手打针,张开嘴吃药,然后继续等着我的玩偶回家。

玩偶的小衣服已经做了满满一盒子,毛茸茸的大狗尾巴上的毛线已经被我剪光,我的小东西似乎还不肯回来。
但睡梦中那熟悉的哭声却越来越清晰。哭得我心疼。

我有向妈妈提过自己下床出去走走的想法,可是妈妈坚决不同意,医生护士也是,我告诉他们我觉得自己很好,没有什么不对劲,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一小会儿就好,可是他们都是拒绝。

我就拜托几个和我走得近的护士,让她们每次出去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地上是否有我的玩偶,我一直担心我的小东西是因为太累了而爬不上我的窗子,所以才迟迟没有回来。可是护士们总是笑眯眯的说她们连狗都没看到一只,怎么会看到我的玩偶。
真怀疑她们是否把我的话听进去过。

我已经记不清玩偶离开我多久了,似乎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睡。可是梦里的哭声却提醒着我,也许我的玩偶正在什么地方孤独的发抖。

到后来,我甚至不用睡觉就能听到哭声,可妈妈说她什么都没听到。

我越来越担心,也没力气和妈妈闹脾气了,整天躺在床上,听着那忽隐忽现的哭声,想确定它的来源。
妈妈也很高兴我的老实,但还是寸步不离。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累了。


今天没有什么特殊的,过得很平静,我依旧惦记着我的玩偶,完全没在意自己身体的病痛,直到太阳落下。

窗外是孤寂的夜,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风。无边无际的黑色的幕布在天于地之间铺展﹐伸展。远处的哭声落入我的耳朵。恍然疑似幻觉。

这真的是幻觉吗?

我的玩偶真的在哭吗?那嘤嘤的声音在我的大脑里挥之不去。无论我怎么分散我的注意力,那哭声总是缠着我。

我的玩偶在怪我没去找它吗?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不许我下床。

我的小东西,我做了那么多小礼物给你,你别怪我,等我病好了,我绝对把你找到,让你再也不会孤独的哭泣。

你听到了吗?我的小东西。
别再哭了。


我呆呆的看着妈妈惊慌的眼神,看到护士忙里忙外,看到医生额头的汗水。
他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很不舒服。于是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哭声在消失,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我只听得到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声。

我觉得好累,我的玩偶为什么不回来陪我?它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难道它真的要我亲自去找她?

我动不了,全身僵硬,我努力的想坐起来,可是办不到。
我知道我的小东西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我一定要去找它。

就算我死了。



第二天,太阳按着老规矩从同一个地方升起来。四周很暖和。

我从女儿病床底下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女儿刚进医院时捡到的玩偶,它有着用木头削的精细的胳膊和双腿,有被粉红色的水彩涂成的漂亮的脸颊,有用手帕做成衣服,用毛线做成的头发。

我把它轻轻放进女儿的怀里,让他们一起被火慢慢熔化。


女儿,你的玩偶一直陪伴着你,永远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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